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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長治久安的第五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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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和三十九年,舜極國。

名為風漢的男子第一次踏上碼頭時,簡直要為眼前這一馬平川的世界驚呆了。

舜國的沿海,平整的只剩下一片又一片弧度優美的沙灘,出乎意料的大船沿著國界線迅游,船上搭載的貨物和人流,讓它看著就像一座小小的城市。

而除了準備給這些船停泊和卸貨的地方,舜的沿海,只有清涼的海風和柔軟的沙地。

還有一排排說礙眼不礙眼,但存在感確實挺強的樹。

風漢,也就是現在的延王小松尚隆,覺得他已經到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地方。

並不是因為繁華程度,或是有什麽他不認識的建築,只是因為這個國家整體的氛圍,顯得破落又強盛。

在他收集到的消息裏,舜已經完全變成了徇王掌中的玩物,那樣肆無忌憚的妄圖控制民眾的一切是非常瘋狂的,但當他真的踏上這片土地,卻發現這個國家是完全不一樣的。

這裏的人……和他想象中的差別太大了些。

徇王的手段尚隆也能猜到大概,那樣最低限度的保證人民生活的方式對於王者來說,其實是一種悲哀,哪怕麒麟並未得病,那樣一個國家也算不得長治久安。

單看郊外,一望無際的田地和田間成排耕作的人都是專心致志的,遠方破敗的城墻印證著徇王那道拆城令確有其事,沿途的房屋全都漸變並且集中,哪怕寬廣的道路上,也滿是些不知道意義何在的大樹。

這個國家顯得非常的混亂。

但幾乎遍布了他所走過所有路線的農田,又實實在在的告訴他,舜國,並不缺乏糧食。

糧本位的社會,這些農田比金銀珠寶更值得相信。

尚隆磨蹭著下巴,手上的紙扇早就換成了一把小刀,到底想幹什麽呢……

造那樣的大船,種植著這樣多產的糧食,那些忙忙碌碌卻並不顯勞累的人群,再配上這樣一個樹木叢生、卻房屋簡陋的國家。

哪怕已經到了鹹倉,對著這樣一座半塌陷的城墻,尚隆也只能感慨一句徇王的愛好真別致。

因為城墻已經拆了,這座城市直接與大路相連,尚隆跟著一隊不知道運送了些什麽的車隊一起直接進了城,直到淩雲山下,才多少找回了些熟悉感。

畢竟王宮是天地所賜,徇王還沒有放肆到連這裏都要拆掉。

治世百年的延王,剛跨過鹹倉那半人高的城墻沒兩步,兩個身著黑甲的人氣勢洶洶的沖著他走過來,那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看了半晌,尚隆眼見著兩個人對視一眼,下定決心似的點了點頭,一人扳住他一邊肩膀拉著就要走。

小松尚隆作為一個非常著名的文武雙全人士,還在猶豫著要不要用手上拿把小刀處理一下這兩個人,就見前方不遠處趴伏著一只巨大的犬型妖魔,那身上的鞍架明晃晃的刻著半圓的青葉藤和一朵金盞花。

舜國發國書的時候,特別喜歡在紙上印這個東西。

哦呀,這是一進門就被主人家發現了嗎?

尚隆看到這裏便不再反抗,坐上去後任由妖魔嚎叫一聲直沖山頂。

浮春宮的建築非常美麗,但是眼尖的尚隆還是看到了一些改動的痕跡,這座宮殿……好像變得比他想象中大一些了啊……

浮春宮後殿的客室裏。

“中日安好。”

打招呼的是個黑發黑眼的青年人,那眼中滿是純摯和客氣,但行為中卻是恰到好處的多禮和熱情。

感覺他很認真的在表達【家裏來客人好煩啊】的意思呢!

這樣子和雁國學府裏的孩子們並沒有多少差別,都是些性格依舊棱角分明——

“這眼神咋這麽猥瑣呢……”

——的孩子啊……

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女聲讓尚隆一時有些尷尬,不過以他的城府,卻也不太會把這事放在心上。

話說去年在關弓的花樓裏和一個客人比著扔纏頭的時候,他最後可是直接再花魁房裏被找到的,六太的爆脾氣他都沒關系了,被女官說兩句——

這時,又是那道女聲響起。

她問:“可是主上來了?”

剛才打斷他的那名女官正站在一扇屏風側面,這時他看過去,那女官依舊像是什麽都沒說過一樣,擡首給了他一個滿是崇敬的笑容。

然後下一秒又變回了面無表情的樣子。

怎麽覺得……浮春宮內的人都有點討厭他呢?

錯覺?

“不是你的錯覺。”另一道聲音帶著些古怪的歉意傳進他的耳中。

尚隆將就著扯了扯嘴角,笑著轉過頭來,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與他同為胎果的王者。

徇王玉江被傳喜好美人,據說本人也是個難得的美麗女子,尚隆打眼一看第一感覺,卻並不是那樣一張臉有多麽美麗,或是那樣一雙眼睛裏,到底壓著多厚的烏雲、又到底閃著幾顆星星。

真是國如其人……不,人如其國啊!

徇玉江這個人非常的違和,她非常的白,不是聞名十二國的那些美人們牛奶一樣的乳白,而是那種不帶顏色的、非常冷硬的,石頭一樣的白。

同理,這個人的頭發眉眼也非常的黑,尚隆知道舜國盛產石料和玉種,這徇王,當真是一副拿舜國珍寶雕出來的樣子。

白硬玉的底子黑雲石的頭發,那眼睛,差不多就是嵌在上面的一雙黑曜石種子。

也是難得啊!

但真正讓尚隆一眼就認出這人必定是徇王的東西,卻是她身上那種味道。

不止是外表,徇玉江這個人,看起來便和這個國家一樣。

——氣場、味道、還有那種似有似無的微妙氣息。

就像是一棵根系非常繁榮的樹木,她的內在充滿生機,遍布了整片土地,密密麻麻的占有了地下的一切,但拔出土地的那一部分,卻卻幹枯的只有一截細小的木樁。

一種看上去了無生機,實際上卻旺盛的可怕的感覺。

徇玉江看著他的眼神頗為古怪,還有些不可置信的嫌棄,尚隆心知他一路跟著車隊,穿的是人家趕車的衣服,和徇王那副做派怕是要差得遠,但怎麽看,這都不像是一個會因為衣著露出這種表情的人。

“延王陛下……比我想象中好看一些啊!”

這……尚隆一時倒覺得這真是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話題。

徇王愛美,便是對著他國的王也能這樣說出口來嗎?

也許是因為面孔,也許是因為那樣奇異的氣質,也許是因為整個沿途所見那些與傳言並不相同的臣民,小松尚隆並沒有在這個人身上,看出那種屬於失道之君的偏執或是瘋狂,徇王就如同他的第一印象一樣。

——非常的違和。

“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。”年長的男人慣於應付各種場合,他其實屬於玉江最麻煩於應付的、那種笑的很爽朗,但是心特別臟的類型。

到底還是關乎民生的話題,尚隆作為一國之君,對於舜的現狀也不知該如何評價。

“你的國家,正在出現問題——”

“確切的說,”徇王和她的女官一樣喜歡打斷人的話:“我的國家,曾經有問題。”

這個一切盡在掌握又死不悔改的樣子真是……尚隆咬了咬牙,他時常在各國游蕩,親身體會民眾的需要,所以才會更加了解如何治理國家,舜極國雖然與雁隔著很遠,但每一位失道的君王都代表著無數即將流離失所的百姓,他來舜國,只是為了評判一下民風,見到徇王,也只是想順便給一些建議。

“我大概知道你想要幹什麽。”延王的眉頭微微皺起,語氣是與開始全然不同的嚴肅:“在白紙上重新書寫,確實要比在別人的畫作上進行修改要容易得多,可是國家不同於畫作,你要完全的拆掉這裏再重建,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!”

“嘛,雖然我確實是這麽個意思——”

“所以說!”一直被插話的尚隆終於成功反殺一次:“雖然用一代人的痛苦換取後來的幸福像是很有遠見的想法,但是作為王者,不論哪一代人,他們都是我們的子民!讓他們幸福才是王者的職責所在!”

“更何況,”小松尚隆說出了非常殘酷的現實:“因為過於壓迫反而被逐下王座的君王不在少數!徇王這樣的做派……你不擔心,會被自己的臣民推翻嗎?”

“完全不擔心。”

徇王饒有興味的砍了他半晌,問說:“延王陛下一路從臨州走來,看我舜國風光可還入眼?”

這正是尚隆最猜不透的地方,乘坐妖魔飛上天空時他曾經向下望,那些不斷被平整出來的小路,與其說是小路,不如說是一道道的地基,那樣的大小,那樣的密度,要不是在半空中看到底下那副巨大的棋盤,尚隆也只當那些樹只是種來看的了。

樹木的種植有規則,田地的規劃有規則,道路的修建有規則,一座一座的城池像是延伸的節點,而黑黢黢破敗的王城,就像是附於蛛網中心的那只蜘蛛一樣。

不安定,卻也安定。

徇王的笑容帶著些意味不明,但確實還挺好看,她胸有成竹的問他:“可我的臺甫並沒有生病啊。”

“您覺得,沿途所遇那些舜國臣民……有想要推翻我的意思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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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尚隆!!!”

年少的麒麟拿著書卷直接沖進了玄瑛宮,那書冊被直接拍在君王的桌子上,延麒六太毛都要炸起來了:“這是怎麽回事啊!”

他個子小,氣勢卻極強:“這筆預算是怎麽回事?!你去舜國逛一趟花樓要花這麽多錢嗎?不是說舜國名頭最響的兩位花魁都進了浮春宮了?還有哪位身價這麽貴!?”

延王撐著身子靠在案幾上,頗有些惡趣味的感慨說:“這百十倍的價格,哪家的花魁受得起啊?”

“那這是……”

“這些銀錢啊,最後都得進了徇王的口袋啊。”

“徇王?”六太的眉頭皺的死緊,有那樣對待臣民的傳言,怎麽會是英明的君主?

“嗯,可是舜國確實有很好的東西啊,徇王肯賣,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。”

尚隆看著那比預算的位數,無端的也是有點心疼,但歸根結底,還是感慨的意味多些:“徇王……玉江啊……”

“等等!”

六太看他這副樣子,又一掌拍在桌子上,神頗有些驚恐:“你對徇王做什麽了?!”

“做什麽?”尚隆被他逗得一樂,想起那天的場景,那興致卻又下去了:“我能做什麽啊……那家夥,果然是個相當違和的人啊。”

“違和?”六太十分了解他,也有些擔心:“那種不知道能撐多久的王,你可不要隨便感興趣啊!如果舜真的出現了混亂,我們倒是可以——”

“不會哦。”尚隆發現他在浮春宮進行了一次總是被搶白的對話以後,好像突兀的,也開始喜歡上這樣很有氣勢的插話行為了。

“舜的話,應該是不會亂了。”

延王的聲音慢慢低下去:“那些人啊,並沒有反抗她的意識,也沒有反抗她的理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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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人啊,只要可以填飽肚子,可以穿著暖和的衣服,可以和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,並且擁有值得追尋的目標,那就一定不會想要打破現狀。”

“哪怕他想,在周圍所有人都對這件事非常滿意的時候,他也不會再繼續產生這樣的想法了。”

“一點一點的加重的痛苦不會被很快感知到,但突然提升的幸福卻總是讓人滿足。”

“我花了三年的時間找到了民眾的最低限,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平息那場波濤暗湧的民亂,又用七年的時間,一點一點的提升到他們可以接受的水準。”

“用十年的時間把一只彈簧壓到底部,在反彈之前稍微松手,只要那只彈簧沒有折斷,每當手的力氣不夠了,便稍微放松一些,放松之後繼續保持幾年,在下次反彈時繼續這個過程。”

“再過十幾年,大家只會記得自己的生活越變越好,並不會覺得自己只是恢覆了正常的生活水準。”

“這幾十年間產生的東西,全部歸屬了這個國家,當然,最後也會歸屬於他們本身。”

“哪怕有人發現了這樣的事,但在與所有人相悖的情況下,他會逐漸認為,是自己不知足導致了這樣的想法。”

“群體的力量總是大於個人的,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。”

“我是為了建設國家才想到了這個計劃,如果因為這個計劃損失了國民,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嗎?”

徇王的笑容更像是個慣用的表情:“我不需要他們死去,我只是需要他們聽話而已。”

“說什麽指引發展方向,統領國家啊,在這個不需要戰爭、也不會有變化的國家——我們帶給臣民的,就是【那樣生活下去一定會有希望】的安全感啊!”

“他們只要做自己擅長的工作,聽從官員的安排,就可以有豐富的食物,有足夠的衣服,有固定的假期和準時的娛樂。”

“和家人一起這樣的生活,他們並不會產生厭惡。”

“雖然放棄了這一代人很可惜,但是只是要他們保持麻木的話,我好歹保證了溫飽不是嗎?”

“糟糕,好像說了很不負責任的話啊……”

“這是我登基的第三十九年了。”

徇玉江說:“為了讓他們習慣聽話,我可是比預想中,整整多花了九年的時間啊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以上全部關於王的內容都是作者胡編的。

和延王的交流只寫了一半,玉江這個不算洗腦,只是類似於培養慣性,舜國人其實什麽都不缺的,精神上放棄這一代,基建完了徇王負責帶著群眾放飛自我。

這個最後也不是要工業革命的那種,十二國這種設定根本不可能出現大工業體系,修真科技倒是可以期待一下。

別把作者的智商想的太高,我只是盡量編的合理點而已。

感謝77、夏雪的地雷。

最後慣例求留言:-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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